傾訴女主角:畫屏(化名),30歲,職員
晚上七點半,店裡的客人少多了。但畫屏一走進來,還是要求換到角落裡的位置。儘管她帶了一副大大的眼鏡,我還是隱約能見到她眼角的傷痕。畫屏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東西,抬頭望著我說:「我從沒像現在這樣絕望過。」
原來我是他們的交易品
因為家裡孩子多,我剛出生不久,就被送到親戚家寄養,我因此深深感受到寄人籬下的滋味,性格上不太自信。
大學畢業后,我獨自在省城上班,有時感覺真的很孤單。就在這個時候,大學里的一位好友給我打電話,說要給我介紹一個男友,讓我儘快來上海。
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,向公司請假,來到了上海。女友安排我和冷峰(化名)見面。他與我女友的老公是同鄉,親生父母去世得早,從小是在親戚家長大的,沒讀過幾年書就出來打工了……女友極力想促成這門親事,鼓勵我去冷峰那邊加深了解。
冷峰當時在浦東工作,就幫我在單位附近租房子。他住單位宿舍,幾乎每天下班后都來看望我。有時我們的觀點相左,發生爭執,他總是搶先認錯,對我百依百順。很快,他就提出要和我談戀愛。我當時覺得,從沒有誰像冷峰這樣體貼我、遷就我,就衝著他的這份心,我答應了他的請求。雖說他的學歷遠不如我,出門時常讀錯別字,但我不在乎文化差異,天真地以為,如果我們將來結了婚,我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他,引導他逐步提高文化修養。最主要的是,我當時心裏還存了一個糊塗念頭:我姐夫學歷等各方面都很優秀,還不是和姐姐分手了?找一個文化不如我的,可能他反而會珍惜我吧。
兩個月後,我回到省城,向家人彙報了冷峰的情況。家裡一是嫌他學歷低,二是嫌他家太遠,連聲反對。我心裏還是念著冷峰對我的好,很快賭氣辭職,重回上海,與冷峰訂了婚。我們住在了一起,時常會吵架,但因為他總是很快就道歉,我就沒提分手。年底我們結婚了,這才知道,他家的情況實在太困難了,買一包方便麵還得走十幾里的山路。結婚時什麼儀式都沒有,他家只給我買了一件上衣。我媽媽覺得太委屈我,當場就落了淚。
結婚第三天,我的女友來串門,開口就向冷峰要介紹費,我這才知道,自己成了女友與冷峰的交易「砝碼」。冷峰不認賬,女友就找我來「兌現」。我心裏有氣,和女友越談越談不攏,最後不歡而散。
他說「讀書有什麼用」
回上海不久,我懷孕了。冷峰並沒表現出即將為人父的欣喜。為了生活瑣事,我們吵了一架。當晚,我離家出走,住到了好友那裡。就在我即將登上火車回老家時,卻發現冷峰站在身後。原來,他從好友那裡得到消息,急匆匆地趕來挽留我。我是個軟心腸,見他聲淚俱下、苦苦哀求,就又留了下來。
我是回老家生孩子的,冷峰在兒子出生后十幾天就回了上海,兒子還沒滿三個月就催我回上海掙奶粉錢。儘管我的身體還沒養好,還是給兒子斷了奶,回上海找了一份工作。那時冷峰經常出差,回到家不做家務,只喜歡看一些打打殺殺的電視劇,然後上床睡覺,和我的溝通很少。我很思念孩子,每隔兩天就打一次長途,讓兒子聽聽我的聲音。可是冷峰總嘲笑我,說孩子太小,靠打電話這種感情投資是沒用的,還嫌電話費太貴了。
其實自從孩子出生后,我們的經濟狀況就越來越寬裕了,可是我和冷峰的爭執也越來越頻繁。有一次吵架時,他講出實話,說他連小學都沒畢業,但他並不覺得學歷有多重要,一再對我說:「讀書有什麼用?我的老鄉某某某沒上過學,現在已經有上千萬的身家……」
因為太想念孩子,我把他接到上海。我買了一些圖畫書和卡片陪他讀。冷峰對此很不屑,再次搬出「讀書無用論」。
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
端午節,公司調休,冷峰正好在家,難得地打電話問我,晚上想吃什麼菜,還說要去車站接我。可是,後來他既沒有接站,也沒有買菜。我很不開心,和他吵了起來。他第一次動手打我,我很吃驚,也還了手。在氣頭上,他找出我的畢業證等重要證書,撕得粉碎,並解恨似地說:「這下你死心了吧?你是本科生又怎麼樣,我就是不放你走!」我被他打得昏昏沉沉,心痛得說不出話來。
那次以後,每次我們夫妻鬧矛盾,冷峰都會對我動拳腳,下手也越來越狠,好像一定要讓我受點傷,他才好受。
前一陣,我做了一次小手術,身體很虛弱。但因年底業務忙,我沒請假。晚上回家后,我在看電視,冷峰給他的家人打長途。我換台時,有個頻道的聲音很響,冷峰覺得我故意干擾他和家人講話,認為此舉意味著對他家人的不尊重,當下放下電話,拿起一隻凳子就打我的頭。我生氣地說他太沒素質了,他理直氣壯地說:「我就是沒素質!」邊說,還邊追著打我,把我推到門外。我倒在一灘水裡,他明明知道我手術后忌冷水,卻沒扶我起來。後來他又拖我進屋,用膠帶把我的手腳綁起來。我大腦一片空白,淚如雨下,真想立即從這個世界消失。
見我一言不發,只是用絕望的眼神望著他,冷峰有點慌,替我鬆綁,抱住我道歉,說全是他的錯,求我不要再用那種目光責備他。我渾身酸痛,半夜兩點多才睡下。
「我心裏很亂,真的不想再承受這種家庭暴力了。」畫屏泣不成聲。
「精神同盟」也冷淡我
那天挨打后,我把冷峰推出門,落了鎖,給我的一個同事發簡訊。
那位同事叫靜瓷(化名),比我小好幾歲,沒成家,與我文化程度相當。我們在工作中接觸較多,也很談得來。剛進公司時,我顯得很不合群,常常一個人想心事。靜瓷很細心,有次見辦公室沒人,就悄悄地問我,是不是生活中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,還勸我一定要開朗些。我很感激他的體貼,漸漸和他的交流越來越多,有時還在網上聊天。談到博物館、交響樂、文學,我們能滔滔不絕地聊好幾個小時。到後來,我們討論問題時,往往只說半句話,對方就全明白了。
靜瓷與冷峰的反差很大,這樣一比較,我更後悔自己當初不該草率地找一個沒文化、沒素質的老公。缺乏交流,動輒挨打,這樣的家庭生活太痛苦了。
不知不覺中,我和靜瓷結成了「精神同盟」。有次一起出差,他還特地把我帶回他的老家。他的家人不知道我已經結婚,還以為是他的女友,對我非常熱情,這讓我覺得很心虛。
那天晚上,我很委屈地給靜瓷發簡訊,簡單說了事情的經過,表示我要離開冷峰。他回復得很遲、很簡單:「喔,是這樣啊。」第二天到了公司,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主動在網上和我打招呼,見到我時表情頗冷淡。
我再次受到了打擊。雖然沒想過與靜瓷有什麼將來,但即使作為朋友,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應該安慰兩句吧?他就這樣撇清了自己,讓我很寒心。
與冷峰過一輩子,我不甘心;但靜瓷這樣的異性,又不堪託付終身。現在的我,真有點無路可走的感覺。
愛他還是愛文化
面對面,畫屏臉上的傷痕、痛苦的表情,讓我非常同情她,可是最後,聽到靜瓷那一段兒,我忽然有了不同的感受。
誠然,動輒向妻子施加拳腳的冷峰不是一個好男人、大丈夫,但如果畫屏沒有當初那個不合常理的念頭———找一個文化不如我的,可能他反而會珍惜我———這兩個人原本是走不到一起的。
結婚後,單純的畫屏一心想以自己的低調來換取太平,但是冷峰卻時常在家裡家外故意宣揚文化無用論。此舉到底表明他徹底蔑視文化,還是透露出他內心深處的文化自卑,我們不得而知,但通過畫屏的敘述,我們清晰地看到,她越來越無法忍受冷峰的沒文化、沒素質。最終,她與一個年輕同事結成「精神同盟」,彼此順暢的交流讓她體會到,文化上的對等是多麼的重要。
因此,我坦率地問她:你和靜瓷之間真的是愛么?或許不過是談得來的好朋友吧?千萬不要因為與冷峰精神交流上的隔絕,從而再次簡單地由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,很絕對地寄希望於一個有文化的異性了。
其實,有文化並不等於有素質,沒文化並不等於沒素質。更何況愛情是一個綜合體,心動的感覺、對等的文化背景、緣分、時機,缺一不可。
很希望畫屏先放下對靜瓷的模糊好感,平心靜氣地與冷峰改善夫妻關係,協助冷峰加強文化修養,在育兒觀等多個問題上尋求一致。如果諸多努力都不見成效,那麼,再冷靜思考是否要結束這段婚姻也不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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